文明探源的交叉学科视角及方法论创新阅读(文明探源的交叉学科视角及方法论创新语文题)
【探寻中华文明的起源】
作者:叶淑贤(上海交通大学文科教授、中国比较文学学会会长)
文学人类学作为一门新兴的交叉学科,有着鲜明的传统,那就是几十年来一直坚持文学、历史、哲学、艺术、宗教、政治等多学科交叉的研究方向,努力追求本土化的理论建构。系统。2009年,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比较文学室将在世界上展现综合学科优势的比较神话学范式引入我国文明探索工程,启动重大A级项目中国社科院“中华文明起源探索神话研究”项目内容有两个方面:一是充分借鉴国际上通过神话探索文明起源的经典成果,组织翻译并介绍了一批英日著作,其研究对象包括苏美尔-巴比伦文明、克里特文明、希腊文明、印度文明、日韩文明等。二是梳理中国神话的探索经验过去一个世纪以来,尤其是古代历史与考古学之间的互动。在此基础上,我们尝试建立探索文明起源的跨学科范式,使新的考古发现能够有效对应文化解读。我们希望从神话信仰的还原性理解中过滤出文明的精神动力要素,让文明能够探寻其起源。研究可以探索和触及中华文明独特的灵魂。
四重证据法:新时代国学研究的创新
“中华文明起源神话研究”项目立项时所采用的研究工具是1993年提出的三重证据法和2005年提出的四重证据法。中国传统研究的基本方法是考据学,以考证法为基础。批评为基石,一般分为考据、意义与理论、修辞三部分的格局。在1925年王国维提出双重证据法之前,中国考据的基本模式以传世文献为中心,两千多年来没有发生重大变化。王国维之后,更新国学方法的机会频频出现。文化人类学综合视角的引入是一个突破,除了双重证据之外还催生了新的证据。三证特指除传世文献和出土文字记录以外的活文化遗产,包括口头文学、民间节日等一切非物质文化遗产。第四级证据特指考古发现的遗址和文物,特别是图像。整合这四个方面的研究实践直接催生了文化传统理论(指先于书面文字且外在于文字的文化传统)和文化文本的多层次编码理论。
统一中国史前观念:文化认同在玉神话中的作用
环顾世界,所有伟大文明的起源都没有伴随着神话和幻想所主导的文明奇迹:埃及金字塔和狮身人面像雕像、巴比伦空中花园(神庙塔楼)、奥林匹克火炬、克里特岛宫殿相比之下,中华文明起源的文化奇观既不在于巨石建筑,也不在于贵金属冶金,而在于玉礼的传承经过仔细研究和研究的船只。例如,凌家滩5300年前重80公斤的巨型玉猪、玉龟壳托着的八角星玉盘、北方红山文化的玉始祖雕像、北方红山文化的玉羽冠徽等。南。还有——条“玉石之路”(“丝绸之路”的前身),绵延了5000多年,至今仍然发挥着经济作用。
与其他文明古国相比,中华文明起源的地理范围非常广阔,这与尼罗河、美索不达米亚和希腊半岛孕育的孤立的古代文明完全不同。需要从理论上解释:为什么中国人能够在地域、民族、语言等方面存在巨大差异的情况下团结成一个文化共同体?化敌为友,这句古老的谚语其实道出了其中的秘密。那就是承认中华文明特有的最高价值观。体现这一最高价值的文献证据是充分的,但自西学东传以来,它却被思想史、哲学史和文学史的建构者完全忽视了。《论语》中记载,孔子问:“礼云礼云,玉帛是云吗?”《国语》楚王在解释祭祀原理时向楚王讲解的舍夫“玉帛二精”之说。如果应用到普通人身上,普通人都能理解。口头上说的是——“金有价玉无价”。结合四重证据法,以葛令初简作为二重证据的例子。此简记载了战国时期楚人如何用玉器祭祀楚人三祖:(见图)
需要认真思考的是,为什么要用玉作为祭神祭祖的中介?为什么崇拜玉的词语只出现在中国,而世界五大文明中的其他四个文明却没有出现?以玉和丝绸为最高价值的国教信仰起源于何时何地?该项目的研究结果表明,这种民族信仰体系是建立在中华文明特有的两种物质相互作用的基础上的。从文明的基因构成来看,在普遍的青铜时代君主制之前,存在着一个更早、更深刻的玉器时代。这个时代所创造的意识形态和话语,注定为文明的发生提供不变的价值取向。和氏璧的故事、卞和玉礼的故事、刘邦因玉礼救命的鸿门宴、周公与周公的现场对话等故事祖先手持玉璧、玉指南,还有姜太公在渭水钓鱼,捞出玉皇的故事。这些故事经常出现在历史书籍中。对此,学者们早已习以为常,但一直没能有效反思其中的原因。其实,这与东亚一万年来玉文化的发生和发展密切相关。是什么因素使得史前玉文化发生了点线面的传播?它依赖于对共同的史前神话信仰的识别力量。具体来说,玉被视为神灵,玉是上天的恩赐,玉是不朽的象征。这是一个完整的神话信仰体系。这种观念的跨地域传播在四千年前就覆盖了我国大部分地区。这是一个缓慢的过程,也是一个没有铁马的精神统一的渐进过程。这一过程早于著名的秦帝国通过武力统一中国,整整早了两千多年。其重要的文化史和思想史意义是不言而喻的。
以往的国学传统受文史观的限制,根本无法认识到甲骨文和汉字之前就存在的这种文化融合和凝聚的过程。只有摆脱现有书本知识的束缚,沿着第四层次证据不断出现的轨迹,才能进入前文字时代物证和符号认知的广阔世界。这意味着要对大量的史前考古遗址和文物进行重新研究,从而开展分析和解释工作,并在此基础上构建文化文本编码和重新编码的本土化理论。目前已出版三套丛书,重点解读能够串联中国史前故事的玉礼器,让玉礼器讲述的千年故事,彰显中国的奇观。世界文明史。
对“先以玉文化统一中国”这一重要命题的更为详细的认识逐渐形成:早在五千年前的璧、琮、璜,加上圆锥形、冠形器皿的完整玉礼体系。年前,环太湖长三角地区率先建成。良渚文化后来传入中原,为夏、商、周的玉礼符号奠定了基础。随着这一认识的推进,基于太湖地区实地考察的调查书《玉文化先统一长三角》(2021)的出版,让玉文化首先统一中国的理论得到了进一步详细的讨论,揭示了当时发生的事情。前文字时代也凸显了过去重大文化传播现象对文明起源的意义,也凸显了传统国学观所忽视的一个方面:南方长江流域对中华文明的贡献。如果要问为什么史前玉文化的巅峰没有出现在中原和北方,而只孕育在长三角地区?这必定与长江流域在一万年前就率先驯化了水稻,在七千八千年前就开始了养蚕、缫丝生产有关。
中国有长远眼光的必要性
仅从对青铜时代的相关认识来看待青铜时代的文化是不够的。因为中国的青铜时代距今已有四千年左右。四千年的文化传统并不是凭空产生的。有必要找出青铜文化的前身和祖先,即世界上通称的新石器时代。世界上所有的古代文明都诞生于这里。在我国,在新石器时代和青铜器时代之间,有一个积累了数千年的玉石时代。能够凸显中国新石器时代特色的正是源远流长的玉文化。可以说,青铜时代一切重要的“铸鼎象器”的神话原型都来自于以玉文化为祖,而玉器时代的工艺传统就是雕刻玉象器。儒家创始人在比喻青铜时代末期的东周君子理想的学艺时,用八字真言“如池、如土、如破、如波兰”来比喻绅士理想的学习技能。他所遵循的不是青铜时代的话语,而是代代相传的传承。从玉器时代早期的话语下来。从语言人类学的角度来看,今天的学者若想超越全盘西化的学术话语的屏蔽,恢复中国话语,就必须以儒、道、墨、法圣人的现实用语重新发现它。从玉到青铜合金的演变,不仅是材料和技术的更新,也是信仰转变的过程,玉神话催生了冶金神话的概念。玉石神话催生冶金神话,这是一个前因后果明确的衍生过程。这个过程中的因果变化绝不能逆转。所有可以称为贵金属的物质在进入冶金加工之前都处于与玉石相同的状态。它们也是石头和矿石。充分认识旧石神话——不可熔铸的玉崇拜,到新石神话——可冶铸的金属崇拜,这当然也是一个环环相扣的认知推进过程。但大多数研究青铜时代的专业人士都没有这样的学习经历。我们特意翻译了文明起源研究的副产品《冶金神话研究》国际权威著作《熔炉与坩埚:炼金术的起源和结构》,旨在普及文明起源研究带动的冶金相关研究成果。神话概念。
“分章考本”是国学的精髓。如果分不清源头与源头的关系,就无法建立准确、细致的历史意识。如果说青铜器、甲骨文不是源头,而都是衍生或次要的文化现象,那么真正具有原型意义和文化基因价值的,就需要诉诸于早期玉器时代的文化积淀。玉文化始于一万年前的东北,结束于四千年前中原青铜礼器的出现。花了整整六千年的时间,才为后来居上的冶金文化铺平了道路。其思想发酵效果是相当可观的。儒家先贤的“体会思考”、“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的话语,都提供了语言人类学的绝佳范例。更不用说“白玉无瑕”、“冰清玉洁”、“玉碎瓦全”等彰显中华最高理想的成语。“中华万年”新视野的整体效果,有利于厘清文明起源探索中起源与流转的关系。当然,这并不是说一万年前就有国家和文明,而是为了与时俱进,展示以下事实所蕴含的新知识:对于一个古老的农业文明来说,其最核心的物质(小米、稻米生产都始于一万年前),精神元素(玉石崇拜和丝绸崇拜)都在一万年前出现。万年文化共同体知识创新的意义体现在古今人们普遍所说的“上五千年”的知识是认识“下五千年”的前提。
中国话语:本土文化理论体系
培养跨学科的视角来探索文明的起源,可以为中国的学术发展带来广阔的空间。从国际学术角度看,我国文科的主要短板是没有一套完整的、能够充分体现中国道路特色的本土文化理论体系。这个制度应该是百年大计,需要从现在做起,脚踏实地,一步步推进。自1993年尝试更新中国研究的三重证据法以来,文学人类学界一直在努力构建中国本土文化的理论体系:从四重证据论、神话中国论到神话中国论。历史理论、虞城中国理论和文化传统。理论、文化文本及其多层次编码理论等,一套能够引领跨学科探索、兼顾宏观和微观的本土文化理论体系正在形成。《文明起源神话研究丛书》(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神话图书馆(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等共130余种著作,形成学术理论展示集群。
文化文本的建构以史前时代的原始编码为核心,不可避免地受到神话想象的主导。包括汉字作为象形文字的产生,后世文献的书写,都遵循先于书写的原始编码(也称文化的一级编码)。如何探索原始编码时代的神话幻境?专门为探索文明起源而精选的一本翻译书是《萨满之声:梦幻叙事概览》。本书引用了来自五大洲的36位萨满巫师的自传,回答了天地想象和人兽转化想象如何发生的学术问题。幻象是早期人类仪式行为的产物,萨满的祛病祛灾功能也是通过社会仪式活动来实现的。国际上公认,萨满现象起源于旧石器时代的狩猎社会,为研究文明起源提供了珍贵的精神遗产活化石。作为第三级证据,可以有效发挥文物和文献的双重激活作用。至于神话宇宙观如何支配文化编码,下面我以三星堆新出土文物为例简单说明一下。
2022年6月,三星堆三号坑出土了一件特殊的青铜器。由于其造型罕见,专业人士暂时将其命名为“怪青铜器”。从神话的角度来看,它被称为四柱天形坛也许并不奇怪。古人生活在自己虔诚信仰的笼罩下,他们最关心的就是祭拜神灵和祖先。三星堆的八个祭祀坑有力地证明了,在古代中国,先民们沉浸在自己想象所构建的神话宇宙中。由此,以文物造型的图像叙事为切入点,我们可以看出:1、祭坛的基本结构是上圆与下半的对应形式,体现了天国的立体空间,地球、海洋、陆地和空气。2、托底巨人对应神话宇宙中的海神(北方神)于强。3、四根柱子象征着支撑天地的四极。4、围绕四根柱子的项圈形式,迄今为止首次展示项圈的使用,示范意义重大。如果结合后来以玉璧代表天门的象征传统,与1986年出土的青铜神树上类似的玉形图案相比较,可以看出祭坛的四极和天门是以一种独特的方式结合起来:划分天地的界限。5、项圈玉上的神兽,就其升天之力而言,并不是下界的动物。对称的大角鹿(牛)和倒气代表了飞升神兽的非凡天赋。蚩尤的虎头和龙身造型结合了龙和虎的特点。它与鹿(牛)一起构成了升天的三重形象,与后来道教信仰中的龙、虎、鹿相对应。6、方形地球四个边上的12个圆形符号,隐喻了神话中地球观中的轮子形状。其下方有一牛头,头戴神人,对应坤卦《周易》中的地,与牛的儿子相关。
虽然三星堆与中原文明的器物有些不同,但仅凭玉石和丝绸的存在就足以驳斥所有外在的看法。除了中国,世界上没有一个文明像中国人那样信奉君子如玉的理想,也没有一个文明像中国的祖先一样养蚕、缫丝。独特的文明道路必然催生独特的本土话语,如今也将催生中国自己的文化理论体系。
《光明日报》(2022年8月6日第11版)